冬日的完达山脉犹如一条银色的丝带，逶迤于挠力河与穆棱河之间。黑龙江省双鸭山市饶河县大岱林场就镶嵌在这条丝带的东北部。
雪后初晴，太阳的余晖如温和的手掌抚遍周身，让人心里暖暖的。“干妈，我们过来啦。”几个民警推开于美丽家的大门，径直拿起扫帚和铁锨清起了积雪，三下五除二，就把小院打理得干干净净。
于美丽沏上热茶，忙招呼大伙进屋。打头的是黑龙江饶河县边境管理大队大岱边境检查站的副站长赵景辉。他从身后拉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单位新来的小伙子魏锦广。老规矩，来找您认亲了！”
“干妈。”魏锦广有些腼腆。于美丽一把拉住他冻得通红的双手，揉搓一阵：“先喝杯热茶，干妈这就去给你包饺子。”于美丽的老伴王庆安躺在炕上乐呵说道：“这是俺家第一百六十六个孩子。”
1993年，正值壮年的王庆安和于美丽从吉林老家到大岱林场投亲落户。夫妇二人每天起早贪黑进山栽树、护林，凭着踏实肯干，日子渐有起色。没两年，便在林场买下一栋土房，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可这温馨日子没过几年，1998年，王庆安出门遇上车祸，导致双下肢截肢，胸口以下失去知觉。祸不单行，于美丽又被查出患有重度糖尿病。
消息很快传遍了林场。大岱边境检查站离王庆安家很近，官兵们都熟悉这个老实巴交的老王，积极为他筹措捐款。但捐款只能解一时之急，战士们一合计，决定轮流上门帮助护理王庆安，帮忙喂饭、翻身，家里的重活也都搭把手。
对于王庆安这样的情况，除了求医问诊，还要保持一个好心情。战士们每天给老王讲笑话，播放节奏感强的音乐，让他伴着音乐和大伙儿一起大声唱歌。随着节奏点头耸肩时，他瘦弱的手臂也会有节奏地摆动。没多久，原本沉闷的小院开始传出欢笑声。
“哈，你们这是多了个爹！”林场人的玩笑话，却让战士薛力辉动了心。
薛力辉入伍才半年多，工作、训练之余忍不住想家。有一天于美丽说：“就把这当成你家，等退伍了给你说个媳妇。”薛力辉心头一暖，脆生生开口叫了声：“干妈！”
没想到，第二天检查站的战士全跑过来认了干爹干妈。战士们在岗上执勤回来，都愿意到干爹的热炕上暖暖身子，再跟干爹讲讲外边发生的趣事。谁有啥想不开的事，也都把心里话向干妈倾诉。
于美丽眼眶子浅，回忆起往事止不住流泪：“家里有了一群干儿子，春天种地，秋天打场，冬天修炉子、挖菜窖，什么活都再没让我沾过手。”于美丽一家也力所能及地回馈着这群“儿子”，队里有谁水土不服、生病想家，于美丽就给他们包饺子、打荷包蛋，唠嗑谈心。
打那之后，大岱边境检查站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新战士入伍，第一件事是到王家“认亲”；老战士退伍，最后一件事是到王家道别，吃上一顿饺子，留下一张合影。二十多年过去，相片铺满整整十个大相框，整齐挂在王家客厅墙上。
从大岱边境检查站到于美丽家的这条短短的小路，见证了官兵们和老两口往来的足迹与身影。
战士郑志海见王庆安身体虚弱，特意找来一根钓竿，没有任务时便跑到后山池塘钓鲫鱼熬汤，送给他补身子。
战士程雷、庞振武和彭永胜凑钱买了三十只獭兔送给于美丽养殖，每天轮班打草喂兔，当年就繁殖到一百五十只，王家的收入也增加了五千多元。
炊事员于若愚记得，当初自己蒸不好馒头，于美丽每天往返这条小路上门指导，直到他的馒头蒸得松软可口。
大岱边境检查站随边境管理区政策几经调整。2019年初，公安边防部队转隶成为移民管理警察，民警们也调往十多公里外的执勤点。王庆安和于美丽寻思，这下子联系怕是要疏远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赵景辉就带着两个新民警来了：“干爹干妈，执勤点虽然撤走了，咱们这份感情永远撤不了。我们还是老传统，新来的民警过来认亲。”虽然相隔十多公里，民警们仍然每个月轮流前来看望，送来生活必需品。
寒来暑往，二十多年，王家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百六十多个“儿子”，也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政府给上了低保，房子也翻修一新。”
“‘儿子’们陆续分散到天南海北，但联系始终没断，经常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和寄来的东西。”于美丽不时会站到相框前，盯着这些年轻的脸庞出神：“听到他们工作上有什么进步，生活上有什么喜事，这是我最高兴的事。”
王庆安躺在炕梢，脸冲着房门。他喜欢用这个姿势迎接新的一天，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
2005年9月的一天，他看到已经退伍三年的薛力辉进了屋：“我下个月结婚，请帖发出去不少，但总觉得少点什么，后来一想，大岱还有我干爹干妈呢，今天特意来送喜糖。”
2015年建军节前夕，他看到退伍战士董传斋专程带着新媳妇从哈尔滨回到林场。看着墙上挂满的退伍战士与二位老人的合影，姑娘哭了：“以前传斋总说他和干爹干妈有多亲，这下我信了。”
王庆安满怀喜悦地迎来了一个个充满青春活力的面孔，也恋恋不舍地送走了一个个结实宽阔的背影。每一个转过身的背影，都是他在各地的牵挂……
《 人民日报 》（ 2022年01月10日 20 版）
(责编：岳弘彬、杨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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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2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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